独在异乡为异客,异客最惊物候新。
此刻的我,吹着新西兰的风,想着往年春节的热闹、妈妈的忙碌和出锅美食的香气。真希望这风就是信使,帮我传递思念,为我快递美味。
我跟我妈的关系特别亲。
我记得我曾跟她分享过日本导演北野武和母亲的故事——北野武的妈妈能干又强势,叛逆的北野武一生都试图逃脱母亲的控制。北野武成名后,母亲每隔几个月都会向他“勒索”一笔生活费,数目还不小。北野武愤怒地以为母亲是吸血鬼,直到母亲去世,他才收到一个存折,其中整整齐齐记录着这些年来他寄给母亲的每一笔生活费,还夹着一封信,“儿子,你从小就爱乱花钱,我担心你日后一无所有。”
我记得妈妈听完陷入沉默,但眼神却透着深深的理解与共情。
2023年春节,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。大年初八返回杭州复工时,我爸妈和侄子都来高铁站送我,我上电梯了好几分钟,当电梯即将驶入二层时,我猛然回头,发现他们还在门口遥望目送。我挥挥手,他们也挥挥手,那一刻,我鼻头酸酸的。
2024年春节,多少有了积蓄。我没有北野武那般放纵,但花起钱来也绝不心慈手软,大手一挥给老妈转账2万,老妈受宠若惊却不停地拒绝,我强行帮她接收。
当晚,我发现妈妈神神秘秘从床头柜掏出一个小本子,戴上小超市十几块买的老花镜,在昏暗的台灯下,用中性笔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,微蹙的眉头像是几十年来为生活忧心折出来的褶皱,寂静的夜里只有笔头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。
我仔细一看,原来也是我自参加工作后转给她的每一笔“巨款”的详细记录,详细到连转账原因都一笔一划地记着:过年给我叁仟元、妇女节红包壹佰元、壹仟元买衣服……
不久后,我选择去新西兰旅居,想体验不同的生活,搏出个更好未来。
临行前,妈妈原封不动地把我转给她的钱又转给了我。“不用,我有!”我像她拒绝我一样拒绝,她却说:“钱是人的胆,有了不慌。”
今年春节,是我远在异国他乡过的第一个春节。此刻,南半球的温暖夏日令人沉醉,可我分明更想念家乡的萧萧冷风。我甚至觉得,我的身体已越过太平洋,依偎在妈妈身边,彼此温暖。
小时候我对春节最深刻的记忆就是美食:蒸碗、红烧带鱼、炸馓子、甜饭、糖醋丸子、冻肉、卤牛肉……
和很多陕西家庭一样,我们通常也会提前三四天准备年货,腊月二十八要蒸包子、炸备料,三十包饺子。
我记得小时候,我最喜欢父母在厨房里忙,因为他们越忙得如火如荼、满脸油光,我就越能偷吃到更多美食。
刚出锅的韭菜地软粉条包子,皮薄馅多,蔬菜的清新混合着小麦的醇香,味道弥漫着整个房间,再淋上老妈亲自烹调的蒜汁,一口下去,我要登天!那是春节对春天的召唤,那是春天的味道。
炸丸子、红薯、带鱼、馓子等炸物也是我的最爱,先等油锅滚烫,再清清白白下锅,在锅中翻滚扑腾几分钟,再露面已穿上一层焦香黄衣,那香气我一闻到口水就已经在喉中分泌,面对如此“油物”,必须一口气来上几十个才叫过瘾。
爸妈也不奢求我帮忙,总是看着吃得没心没肺的我,一脸宠溺地笑着。
后来长大了,工作了,我依然好吃但不敢再那么懒做,手脚虽不太灵活,简单的忙还是很愿意帮的。有次大年三十,我妈擀皮,我包饺子,我爸炸“油物”。
活不停,家长里短也不停。东家的亲戚离婚啦,西家的孩子上大学啦,我觉得我跟父母间总有说不完的“废话”。我清楚地记得,我在某个口渴停下喝水的时间里,突然生出莫名的感动,是一种明确的幸福感:我父母健康,家庭和谐,我有钱挣有衣穿,还正青春年少,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还能相互陪伴很久。
但我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妈妈越来越多的皱纹,爸爸越来越花的眼睛,小侄女的个头都蹿到我的腰部以上了。
有人说亲子就是一场注定离别的逆行,如果这是对的,那应该就在这些时刻,我觉察到这场旅途的存在。
我常常想,或许以后我也结婚为人父母,我应该也会接下爸妈手中的接力棒,为全家人备年货,我的孩子或许像我般贪吃,或许不像,但也许在某个间隙,我想自己会重新回想我的幸福一刻。我希望那时,我和我的父母依然相互陪伴。
就像此刻,身在新西兰的我终于明白:好吃的炸丸子到处都是,但我分明贪的是炸丸子的那两个人呀! 撰文/苏秦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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