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放

1949年5月20日

随着解放军从四面八方攻入城墙内

西安宣告解放

70年后，我们重新走进那段烽火岁月

在历史的回响中

感受曾经胜利的荣光

历史烽烟 光影刻录

今年5月20日是西安解放70周年。回眸这个伟大的历史节点，当年即便是孩童，如今也已成为白发银须的长者。70年前，西安又是如何解放的？为全面了解那段历史，华商报记者采访了党史研究专家刘士刚。

刘士刚，1938年生，中共西安市委党史研究室特邀研究员。长期学习、研究西北革命史，1998年退休后更是全身心投入，组建了“西部红色记忆工作室”，宣传革命先烈光辉事迹，1999年、2009年、2019年连续三个十年举办西安解放图片展，并多次采访过罗元发将军等西安解放的关键亲历者。

西安解放之前一个月

南京和太原刚刚解放

华商报：西安解放前夕，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局势？

刘士刚：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，蒋介石撕毁国共合作协议，全面进攻解放区。但进攻得不到人民支持，加之我党军队奋勇抵抗，国民党损失较大。为挽救局势，国民党转向重点进攻陕甘宁边区，企图一举消灭解放军和共产党。在党中央领导下，我们保卫延安，转战陕北，进行了一系列战役，战斗一直打到了西安周围。到了1949年2月20日至3月18日，第一野战军发动的春季攻势，已经攻占了铜川、耀县、淳化、富平、大荔、朝邑等县城，解放了渭北广大地区。攻势结束后，第一野战军集结在澄城、交道、宜君、白水整训，准备彻底打败胡宗南，解放大西北。

从全国来看，辽沈、淮海、平津三大战役，国民党损失惨重，154万余人或投诚，或被歼，或接受改编。这三大战役消灭了国民党赖以维持其反动统治的主要军事力量，为解放全中国奠定了坚实基础。1949年1月31日，北平和平解放；4月23日，解放军占领国民党统治中心南京；24日，太原解放。一座座重要城市的解放，预示着西安解放已近在眼前。

胡宗南觉得自己已经处于危机边缘，于是疯狂巩固自己的势力进行防御，同时在西安城内实行高压政策。西安当时总共有50多万人，而宪兵、特务、警察等加起来就有5万多人，西安当时被白色恐怖笼罩着。学生如果要进步、要和平、要民主，不是被打压就是被逮捕，甚至直接送到玉祥门外枪毙。同时，经济情况也非常恶劣，国民党发行的金元券，一天三涨，民不聊生。而胡宗南为了养活他的军队，不仅搜刮钱财还搜刮粮食，导致老百姓即使有钱也没有粮食吃。除此以外，胡宗南还要扩充兵源。他在西安宣扬迁校，说西安现在不安全，要把各个大学都迁到汉中去，其目的是想把正值二十岁左右的学生当作他的兵源。

误以为解放太原的部队来了

胡宗南逃离西安

华商报：胡宗南在西安的军事部署是怎样的？西安解放时真是一座空城吗？

刘士刚：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，胡宗南害怕摆在西起铜川东到洛河龙阳镇120多里的“一字长蛇阵”被我军分割歼灭，一面收缩兵力，向后撤退到泾、渭两河的弧形地带，布置新的防御，准备固守西安；一面将他的西安绥署眷属、物资、机关、学校向秦岭以南的汉中、广元一线转移。他打算把防守重点放在陕、甘南部至宝鸡一带，守西安可做依托，弃西安退有后路。

也就是说，胡宗南本不想离开西安，但最终他离开了，这和他的误判有关。北平解放后，傅作义的一部分部队调拨给其他部队，其中有七个团调拨给第一野战军第六军。当时六军的副军长到北京接兵，回来的时候上万部队渡黄河，这一情景被胡宗南的空军侦察员看到了，误以为是解放太原的第十八、十九兵团20万大军来了，赶忙通知了胡宗南。胡宗南当时正在开会，当即中断会议，决定撤往汉中。

在西安城内，胡宗南决定让他的警备司令杨德亮守在西安，同时增派一个军的力量帮助。胡宗南对杨德亮说，根据现在的情况，我们应该里外夹击，你在城内守着，我去往城外，共产党来了后，我们一起将其歼灭。杨德亮拍着胸脯保证，我与西安共存亡，誓死守卫西安。胡宗南撤出后，杨德亮明白留下来是死路一条，于是叫来当时的西安市警察局局长肖绍文，用胡宗南逃跑的借口对着肖绍文又说了一遍。肖绍文也做了保证，于是杨德亮任命肖绍文为西安市代市长、西安市警备司令。结果杨德亮走后，肖绍文也从南边的城门逃跑。这些人都逃了以后，西安城内虽然没有了军方的带头人，但还有一些国民党零散部队，比如工兵部队，尤其是胡宗南留下的大批特务及警察。

从咸阳强渡渭河

是解放西安的关键

华商报：解放西安的是哪支部队，战斗是先从哪个方向打响的？

刘士刚：解放西安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六军。根据时任第六军军长罗元发后来的回忆录，胡宗南决定逃跑的1949年5月17日当晚，一野司令部就召开师以上干部紧急会议。会上张宗逊副司令员说，胡宗南要向汉中逃跑，其主力六个军已陆续撤到咸阳、乾县、礼泉、永寿地区，看来胡宗南决定从宝鸡沿川陕公路入汉中，准备等待时机联合“三马”反扑关中。会议决定，一、二、四军立即出发向西截击敌人，六军向西安挺进，三军为预备队。

5月18日下午2时，六军离开三原县大程镇，向泾河西岸挺进。当晚，十七师49团、50团急行军一百余里，到达咸阳近郊。这时王正臣率领的先头侦察部队已经配合二军在咸阳东面的新庄、阎家堡全歼敌90军53师159团及骑二旅4团1部，俘虏敌人1200多人，扫除了进攻咸阳的障碍。咸阳的敌人急忙撤到渭河以南，并拖走了北岸所有船只，炸毁了咸阳大桥，妄图阻止我军过河。

19日下午，各部队按照区分的任务到达渭河北岸。

为确保抢渡一举成功，决定19日晚间十七师49团、十六师47团从咸阳大桥的上下游偷渡过河，然后迂回到守桥敌人两侧，配合主攻的50团歼灭据守桥头的敌人。全军渡河以后，兵分两路：十七师主力沿三桥镇向西安市区攻击前进，十六师从鱼化寨方向攻击前进，相机夺取敌人机场，然后向西安市区进发。

但20日子时的徒涉偷渡开始后，49团刚进到河心就被敌人发现了，处境十分危险。罗元发军长当机立断，偷渡不成立即改为强渡，命令各师集中一切火力，掩护渡河部队。于是各种轻重火器遮天盖地压向敌人，敌堡开了花，炮火成了哑巴。部队终于渡过渭河，攻占了敌人阵地。与此同时，十六师47团也在大桥北侧强渡成功，占领了预定目标沙梁林附近地区。

20日凌晨3点整，十七师50团向桥头敌人发起攻击，“先捷登岸组”的马宏勋、刘永白、高文英三位战士手提冲锋枪，腰里挂着几枚手雷，沿着桥梁向敌人冲去。到了桥梁被敌人炸毁的地方，他们毫不犹豫地从一丈多高处跳入激流中，游向对岸。而岸边是一道陡峭悬崖，三个战士叠起人梯，爬上峭壁，用手雷炸毁了敌堡，歼灭了敌人一个班。

这时抢渡过河的47团、49团已进到守桥敌人两侧。49团4连连长魏书庆带着30名战士组成的突击队最先登上南岸，插入敌阵地纵深，配合主力歼灭了敌四十八师一个营；46团2连9班班长贺文年带领全班，冲到敌人一个营指挥所，俘虏敌营连军官13名。黎明时分，各部队向守敌发起总攻，全歼河防守敌暂二旅第六团，胜利完成抢渡渭河的任务。

解放军同时从四面攻入城内国民党十七军逃入秦岭

华商报：解放军进入西安的过程是怎样的？

刘士刚：渡过渭河后，49团经禹王堡、好汉庙首先逼进西关；46团穿过铁路直插南门；48团在46团配合下占领了敌飞机场。西安地下党代表王超北等赶到机场迎接解放军，两条战线的战友相会时，地下党转达了一个紧急情况：获悉胡宗南逃跑前制定的破坏计划，派了一个工兵排要炸毁发电厂和重要工厂。46团二营奉命保护电厂，于是全营战士跑步赶去，在工人护厂队配合下，全歼敌人工兵排，缴获了大量黄色炸药，挫败了敌人的阴谋。

50团渡过渭河后，迅速攻下三桥镇，发现铁路上停着一列火车，一位姓王的老司机听说解放军要进军西安，自告奋勇为军队开车。刘光汉团长命令二营和三营上车，将枪炮架在车厢顶上。车到火烧壁，遇到从渭河南岸溃退的一股残敌。紧急刹车后，战士们迅速跳下火车，冲杀过去，很快歼灭了这股敌人。到了西安车站后，看到车站上有几百名敌军士兵正在抢运物资，战士们发起攻击，很快占领了车站。接着又夺下北门，部队沿着大街冲到市中心鼓楼，正好和从西门攻入的49团会合。

49团此前攻到西门时，西门紧闭守卫森严，爆破手引爆炸药包将城门轰开，战士们一气冲上城墙，守在城楼的西安民众自卫总队急忙报告副总队长闵继骞，闵是地下党安插的人，他下令停止抵抗，维持好秩序。随后民众自卫总队接到起义通知，共同消灭西安敌军。

46团从南门攻入市区。从当年解放西安的46团老兵的讲述来看，东门也是被攻下的。

驻守在西安的国民党军队，在解放军从四面八方攻入城后，有的被歼灭了，有的缴械投降，有的投诚听编，有的仓皇逃命。国民党嫡系十七军一部被歼，余部逃入秦岭山区。

5月21日，解放军在南门举行了隆重的入城式，西安人民涌上街头，敲锣打鼓，热烈欢迎人民解放军进城。

国民党撤出时留下一大批人在城内搞破坏

华商报：国民党撤出西安时留了哪些后手？

刘士刚：当时国民党的政策是，即使要撤出也要给共产党留一个烂摊子。国民党认为共产党可以打天下，但治不了天下，留下烂摊子，不久共产党就会自行垮台。所以国民党给西安城内的很多重要设施都安上了炸药，一旦共产党入城，就会引爆炸药。所以，当时胡宗南撤出西安时，留下了一大批人在城内继续搞破坏，不光是军事上的破坏，还有社会民生，经济秩序各个方面，干些杀人放火，扰乱社会秩序的事。其次，还要把城市内关键的部门破坏掉，比如电厂、面粉厂、纺织厂等等。

华商报：接管西安是如何安排的？

刘士刚：接管西安由中共中央西北局和陕甘宁边区政府共同领导组织，习仲勋同志是第一领导。具体是由西安第一任书记、市长贾拓夫来执行的。5月20日部队进来后，罗元发是警备司令（西安警备司令部成立后，任副司令员），先把西安稳住，后来接管委员会就进来了。原则就是对号入座，同时接管。比如以前的警察现在还是警察，以前管经济的人现在还是管经济，但具体的领导是我们的人。其实这些人中，有很多以前只不过是为了生计，给国民党干活，他们并没有倾向于国民党的统治，所以这部分人只要经过教育培训，就可以继续留用。5月24日，贺龙和贾拓夫来到西安，宣布西安市最高权力机关军事管制委员会成立，贺龙任主任，贾拓夫、赵寿山、甘泗淇任副主任。5月25日，西安市人民政府成立，贾拓夫任市长。

咸阳阻击战和扶眉战役

彻底粉碎胡马夺回西安美梦

华商报：咸阳阻击战和扶眉战役是怎么回事？

刘士刚：西安解放后，蒋介石非常恼怒，命令胡宗南和马鸿逵、马步芳一起夺回西安。胡宗南也后悔自己跑得太快，丢了西安吃了大亏，积极拉马家军反攻。6月初组织了11个师的“援陕兵团”，梦想夺回西安。

六军按照第一野战军司令部的部署，把西安防务交给了刚从华北调来的一八二师，主力于6月11日抵达礼泉，和兄弟部队一起抗击胡马军队。在西兰公路的唐王陵以西王家堡截击马军八十二军，毙俘敌二十四师师长韩有禄以下2000余人。之后为诱敌深入又东撤到石桥、王桥地区，敌人尾追不舍，二军趁机在眉县以东全歼敌一六五师师长孙铁英以下2000余人。6月11日青海马继援带大队骑兵冲向咸阳，彭德怀派刚从山西赶到的华北兵团181师前去阻击，181师师长派侦察班前进侦察，走出二十里遭遇敌军，为给181师争取修筑工事时间，侦察班除派一人回师部报信外，其余十几人就地抗击两个多小时全部英勇牺牲。181师指战员义愤填膺，当马继援骑兵冲到咸阳时，解放军猛打猛杀，敌军丢下几千死伤兵员狼狈溃逃。到6月下旬，第一野战军各部歼敌13000余人。

6月中旬，华北十八兵团胜利进入西安；6月底，十九兵团到三原、泾阳地区集结。但胡马军队仍不甘心，7月初胡宗南把四个军布置在渭河南北的扶风、武功、眉县地区，与马家军遥相呼应，布成口袋阵势，妄图待我主力西进时，东西夹击聚歼我军。彭德怀看透敌人阴谋，决定向西进军，歼灭胡马，转战甘宁青新，解放大西北。不久野战军就打破了胡马口袋战术，发动了扶眉战役，一举消灭胡宗南主力四个军三万余人，解放了八百里秦川。宁、青马军见势不妙向兰州仓皇逃去，准备固守兰州，胡宗南顺着嘉陵江向南逃命。咸阳阻击战和扶眉战役的胜利，彻底粉碎了胡马夺回西安的美梦。

最大的感慨：要牢记为人民服务

华商报：回顾西安解放的历史和这70年的发展，您最大的感慨是什么？

刘士刚：为人民服务是中国共产党的宗旨，要牢记为人民服务。西安解放时，这些老同志心中想的都是人民。毛泽东同志说：兵民是胜利之本。离开兵和民任何一方，胜利就没有保证。从共产党开始革命到新中国成立，共产党一直都离不开枪，离不开人民。

华商报：您多次采访过罗元发将军？

刘士刚：我和罗元发将军见过好几次。1960年，我上大一时曾经和罗元发的爱人同车抵京，罗元发的爱人邀请我到她家中坐一坐。到家后给我切了西瓜，我吃了一半，罗元发将军从单位回来了。我记得他当时身穿军装，步伐矫健。罗元发将军问这是谁？他爱人答，这是西安来的朋友。罗元发将军问我在哪儿上学，学的是什么？他还对我说，你将来要在西安工作，西安是个好地方，我对那里非常有感情。以后工作了，要努力把西安建设好。这次见面，让我对罗元发将军印象非常深刻。2009年，我和西安市委党史研究室、华商报和西安电视台的记者一块到北京去看望罗元发将军，那时他已近100岁了，正在住院，见我们去了非常高兴。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：“你们回到西安后，一定要替我向西安人民问好。我希望西安能建设好，发展好，人民的生活好，我十分惦记西安人民。”第二年，罗元发将军101岁时去世。我们非常怀念这位解放西安的老将军。 华商报记者 马虎振 实习生 韩笑